每个人都沉迷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　　每天都有人让人伤心
　　在爱情游戏里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　　我希望那个人不是你
　　全都身不由已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　　不要太专心
　　都说爱得没有道理　　　　　　　＊　　不要太清醒
　　我让自己的心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　　才能听见我心里的声音不管我随风去了哪里
　　轻得象空气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　　我闭上眼睛
　　和最爱的事情保持一段遥远的距离＊　　不看不听也可以
　　就怕太靠近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　　
　　就怕太多情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　　
　　就怕意乱情迷后的冷清　　　　　＊
  
　　她是在深秋见到阿坏的，确切地说是触及。
　　那个她终生难忘的午后发生了一件她终生难忘的事。出了电信营业大厅，她边把缴费凭条往包里塞边穿过马路向车站走去，随着一声尖厉的刹车声，世界带着喧嚣消失了。
　　当她醒来的时候，四周一片漆黑，头和眼睛被厚厚的白纱缠了起来，腿不能动弹。她陷入了深深的悲哀，恐惧漫上心来。妈妈搂着她说没事的，医生说没事的，真的。
　　在她醒后的第三天，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把她从白天的梦里叫醒“阿好，阿好。”
　　她一惊，一双陌生的手握住了她虚弱的手。
　　她迟疑地问：“你……？”
　　“阿坏。”那个声音轻轻回答。
　　“阿坏？”她一阵欣喜后不敢相信“我……是在做梦吧？”
　　“是呀，做梦，梦的标题叫两只狗的爱情。”那个声音有浅浅的笑意，她听得出那笑带着安慰。
　　和阿坏相处的两天是她一生中最矛盾的时光，既快乐又懊恼，因为她不能看见近在咫尺的他，而自己留给他的形象如此糟。她不甘心，让妈妈把自己的影集拿来，摸索着翻给阿坏看。阿坏笑了：“傻丫头，放心好了，我知道你不丑。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。
　　他们会聊一些网事，关于阿狗阿猫或其他，阿坏还会给她讲MUD的精彩细节，讲得栩栩如生令人神往。四周没人的时候，阿坏就为她唱歌，阿坏的歌总让她莫名的感动，她有种甜蜜的感受：这就是幸福。那两天，她心里总萦绕着一句话：“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。”但她不敢说，只是听阿坏象过去一样给她讲着笑话逗她乐。
　　她希望阿坏能多呆几天，能看着她拆掉所有白纱和绷带，她说她非常想看看他究竟什么模样，说要穿上最漂亮的裙子拉着阿坏的手照张像挂到自己主页上。那时秋意正浓，她想，那条深蓝色的长裙正合适。
　　阿坏温柔地说过阵子再来看你好吗？我磨破了嘴皮科长才准的三天假，科长说以后还想请假的话就准时回去，下次你穿上漂亮裙子到机场接我不是更好吗？
　　她想了想放开了阿坏的手。听着脚步声由近及远，她感觉阿坏走出了自己的世界，她好害怕这种感觉，鼻子酸酸地想哭，她知道眼泪会影响伤口愈合，只好忍着，那种感觉真难受。
　　阿坏走后的日子，她常追问妈妈他到底长什么样。妈妈说你放心好了，不丑！她不好意思地笑了。
　　一个多月后，她出院了，医生说的没错，她没事，除了长发变成了短发，她依旧是原来的她。
　　回家后的第一件事给阿坏打电话，告诉阿坏自己头发齐肩的时候就去看他，现在短发的样儿好难看。阿坏说：“傻丫头，放心好了，我知道你不丑。”
　　妈妈开始反对她上网，把她的猫藏了起来，说伤口刚好，怕影响视力，想想也是，于是作罢。接着妈妈开始不准她接阿坏的电话。她大惑不解，妈妈说十万八千里的没什么好结果，趁没陷进去之前结束吧。她任性地说已经陷进去了。妈妈严厉地说那更不能再继续！！
　　那天在办公室听阿坏在电话那端又唱起那首《保持距离》，她忍不住伤心地哭了，她感觉阿坏离她真的好远，遥不可及……
　　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，元旦一定去看阿坏。
　　认识阿坏是初春的一个周末，家里就她一人，下线已是凌晨一两点，躺下后辗转反侧不能入睡，感觉四周到处是若有若无的鬼，越想越害怕，于是又起身开机，聊天室人迹寥落，象此刻的大街。
　　她查看了一下在线名单，只有一个叫阿坏的，于是她取了个名字阿好走了进去：“嗨，这么晚不休息？”
　　“是呀，当点东西，这会儿速度快。你呢？”
　　“我……有鬼。”
　　“？”
　　“家里就我一人，害怕。”
　　“
　　阿坏陪了她一个晚上。
　　窗户泛白的时候她说：“天亮了，我该睡觉了。”阿坏说：“阿弥陀佛，终于可以下线了。55555555，你赔我电话费！”她忍不住笑了：“交待你的ICQ号，我一会儿就把钱汇到你QQ里
　　晚上，再次上线的时候，Q里阿坏蓝着。
　　“阿坏，我做了个梦，好有趣，标题叫两只狗的爱情。”
　　“faint……梦还有标题？不会说你和我吧
　　“去死啦。讲的是你和你女朋友的故事。”
　　“faint……那么标题错了，应该是两条虫的爱情：）。”
　　“你女朋友也上网？”
　　“是呀。”
　　“那她叫什么呀？”
　　“阿好呀。”
　　“呸！你到底要不要听嘛。”
　　她开始讲那个离奇的梦，真的是两只狗的爱情。他不相信：“你糊弄我，谁会做这种卡通片似的梦？”
　　“我就会！”
　　“faint……”
　　那时她上网不到一个月，网络的好多东西都很陌生，也没有固定朋友，于是阿坏顺理成章成了她的朋友和老师。他教她很多基本的东西，带她冲浪，最后在她说好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个人主页时，阿坏替她申请了空间，教她使用Frontpage和FTP。笨笨的她总是提一些令阿坏晕倒数次的可笑问题。
　　一次阿坏给了她一个汉化包，她也不懂，按了几下确定后不再管它。下载完后，阿坏让她点点小红旗。她莫名其妙地问什么小红旗。阿坏说就你刚才下的东西呀。她更加奇怪了，刚才的东西有小红旗？在什么地方呀，我怎么没看见？阿坏当场晕倒，问你到底把它放到哪儿去了？她茫然地说不知道。阿坏开始怀疑，问你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的呀？！也许阿坏认为这样弱智的问题她不会不懂。她忍不住笑了说我真的不懂呀。于是阿坏又教她使用“查找”，找到了那东东，果然有个小红旗。那是她第一次下载安装软件。
　　她常变了名字到聊天室逗阿坏，把阿坏的真名和网名用同音字到处注册，害得阿坏经常是在对“自己”说话，也令阿坏的朋友纳闷。她主页有个栏目叫《情人名单》，全列的是自己网上的好友，男孩儿女孩儿都挺多，每个人的名后有一句简介，至于阿坏，她只写了两个字：“候补”。其实阿坏是她最亲密能处的朋友，也因为此，她才这样写，她知道阿坏不会生她的气。
　　一天，当阿坏用好多的省略号告诉她，阿坏真的喜欢上阿好了的时候，她吓了一跳，不相信奇怪的网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　　那时他们都还没有彼此照片，这种喜欢是纯粹的也是盲目的。她好奇地问阿坏，你不怕我奇丑无比？阿坏说从不认为网上女孩子会漂亮。阿坏让她猜自己长什么样，她说个儿不高，白白的，脸应该是有点圆，看上去挺斯文。阿坏说大致说对了。于是给她发了张照片，照片很小，那小得可怜的人影看上去是个土头土脑的小老头，这多少令她有点失望。不过这种失望并没持续多久，“反正他又不是我男朋友，并且我们是在网上，又不真的和他逛街。”她这样想着也就无所谓了。
　　没多久，她开始随心所欲写些东西发到论坛上。她从不认为自己文笔怎样，也许是因为那时论坛上女孩少的缘故吧，她很快成为焦点，于是她认识了善于甜言蜜语的帅气男孩炯，她很自然地就喜欢上了他。那阵子，只要炯在线，她总不怎么理睬阿坏，阿坏在她心里只是一个很好的玩伴和老师，只有炯才是心往神系的梦中情人。
　　炯曾说要来看她，让她高兴了好一阵子，但后来他却莫名失踪了。一个月后，她遇到了炯的同事，才知道炯已经出国了。她有种上当的感觉，虽然从认识到结束才短短两个月时间，但她感觉已过了两年。对于网络，她总有这种感觉，几天不上，就好象已经离开好久，她常想“天上一日人间一年”究竟现实和网络哪个是天上？
　　这时，她发现阿坏还在老地方，她有种淡淡的感觉，虽然炯不辞而别，但她仍恨他不起，总把眼前这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和炯比，越发觉得炯的不同寻常。于是她打算不再频频上线。
　　那天她和阿坏说再见。阿坏奇怪地问为什么．她说网络让她失望。阿坏问是不是因为我不在你贴中留言？你看这样好吗？我换了名字给你留？好阵子阿坏都不再给她写回应，因为有人说他总跟着她是居心不良，心怀鬼胎。她笑笑说不用了，我不会再发贴了。阿坏说，我给你唱首歌吧。
　　于是一段歌词传了过来“每个人都沉迷，在爱情游戏里，全都身不由已，都说爱得没有道理。我让自己的心，轻得象空气，和最爱的事情保持一段遥远的距离，就怕太靠近，就怕太多情，就怕意乱情迷后的冷清。每天都有人让人伤心，我希望那个人不是你。不要太专心，不要太清醒，才能听见我心里的声音。不管我随风去了哪里，我闭上眼睛，不看不听，也可以。”
　　她问这歌好听吗？谁唱的？
　　阿坏说任贤齐的《保持距离》，有个周末我等你时一直听这歌，连续听了五十遍你都没来。
　　阿坏说我有张刚扫的照片要不要看？她问原来那照片什么时候的？阿坏说五年前的。这下轮到她说faint……，说难怪看上去土头土脑象个小老头。接着阿坏把照片传了过来。阿坏的模样果然和她当初想的差不多，和那小老头相去甚远。
　　退网而居的日子有时她会想起阿坏，但想得更多的是炯，她常把炯的照片翻出来看，想着炯曾说过的那些动听的语言。
　　没多久，家里发生了些变故，爸爸离开了她和妈妈，和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孩生活在了一起。这是一件令她和妈妈感到羞辱和痛恨的事，她一出门总感觉到处是诧异嘲笑的眼光，于是除了上班，她把自己关了起来。
　　她又重新回到网上，对阿坏说“我不开心。”阿坏问为什么，她不说，阿坏也就不再追问，而后给她讲笑话，讲完一段就问“笑没有？”她说没有，阿坏就继续讲。后来她不耐烦了：“你逗不笑我的，别费劲了。”阿坏有点不知所措：“那我给你打电话吧？”她犹豫了一下说出了电话号码。
　　当那个陌生的声音在那边轻轻说道：“是你吗？阿好。”的时候，她眼泪涌了出来。那天，她伤伤心心大哭了一场，
　　阿坏温柔小心地问：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……不会坐牢吧？”她说当然不会，阿坏如释重负：“那就好，只要人在还有什么办不成的事？”
　　她又回到了从前，和阿坏在网上嬉戏打闹，她感觉这也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方式，只要快乐就好。
　　有天ICQ发不通，阿坏叫她进聊天室。那时夜已经很深了，在线名单连他俩只挂着四人。
　　屏上仅显示着一个男孩的话，说他一断线就会想起她，问她是不是也一样，说自己看了三遍《第一次亲密接触》，喜欢痞子和轻舞，感觉他俩就是剧中人。看得出来男孩是在和一个女孩对话，而女孩用的悄悄话方式，一直隐着。他们一直谈论着《第一次接触》以及关于自己。
　　她笑了，悄悄对阿坏说：“两个傻瓜！”
　　阿坏迟疑了一下问：“难道你不喜欢《第一次接触》？”
　　“喜欢呀，看到最后还哭了。不过那只是故事，我觉得对号入座是件很可笑的事。至少我不会成为剧中人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这只是个游戏，别当真。”
　　“可是……你会在不经意间介入别人的生活。”
　　“那么，我退出好吗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那刻她才感觉阿坏好象真的喜欢她，这让她有点恍惚，下线后想了很久，晚上竟梦见了阿坏，不过是满屏的名字罢了。连梦都是比特，这样的爱情寄向何方？
　　她温柔地拒绝着阿坏，虽然也感觉网络上她不能没有他，但这不是爱情，她希望和阿坏可以做永远的朋友。
　　后来她渐渐发现阿坏有些疏远她了，她有种淡淡的失落，于是在论坛上问阿坏为什么。阿坏回答：“你说过如果我当真，你就离开我，除了回避与冷却我还能做什么？”那一刻，她的眼泪情不自禁流了下来。她感觉自己是喜欢炯的，但她从未为炯流过泪，也没因为任何一个网人任何一件网事流过泪，但看了阿坏的留言，她却哭了。
　　那个周末，和朋友约好逛街，她上线开完信箱就下了。穿过客厅时，她听到了一句歌词“和最爱的事情保持一段遥远的距离，就怕太靠近，就怕太多情”，这熟悉的歌词陌生的旋律令她止步。电视里正播着这支叫做《保持距离》的歌，她驻足了，楞楞地看到音乐，画面结束为止，而后把手袋往沙发上一扔返回书房，重新开机拨号。阿坏正打算离开。
　　她说：“你猜我又上来干嘛？”
　　“因为你舍不得我
　　“我终于听到了《保持距离》……”
　　“哦”
　　“我想起了你，于是就上来了。”打字的时候，她眼泪噼噼啪啪往下掉，直打在键盘上，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变得如此脆弱。
　　这时阿坏给她传来一个地址，是个音乐网站，有任贤齐专栏，当然也有这支歌。
　　她泪流满面地说：“生活中我已失去太多，网络上我不能失去你。”
　　“从来没有失去过，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。”
　　“我老是不快乐，一想到你会不再理我，我就伤心。”
　　“那是你自己胡思乱想。不要这样，笑笑不好吗？”
　　她把歌下到硬盘后下线了，但她始终没有说出那句自己也怀疑的话“好喜欢阿坏”
　　一天论坛有篇陌生名字贴给阿坏的贴子，看后她竟醋意大发，阿坏却总不上线，她在焦虑不安的等待中感觉到时间的漫长与无奈。她清醒地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？难道真象阿坏说的“在不经意间介入别人的生活”？她没被自己吓住，
　　她感觉爱上阿坏并不是一件坏事。
　　她等了很久，阿坏仍没上线，她开始生气，无可抑制地生气，于是断线拨通了阿坏的电话。
　　阿坏夸张地叫道：“怎么是你呀。”
　　她没好气地问：“论坛上那是谁？！”
　　“什么谁？”
　　“给你贴贴子那人！”
　　“哎哟，管起我来啦？”
　　她突然委屈得不得了，眼泪哗哗直往下掉：“到底是谁？”
　　阿坏听她哭了直骂她傻瓜，说那是个小女孩儿。
　　她倔强地说：“反正我不准你喜欢她。”
　　“你又不喜欢我，还不准别人喜欢我？未免太霸道了吧？”
　　“谁……谁说不喜欢了？”
　　后来的一段日子里，两人依旧和从前一样在网上出双入对，惋惜白白浪费了国庆的假期，应该携手出游，于是决定元旦非好好利用不可，至于去向仍在争执中。没想到她突然出了车祸，所有幻想过的美丽见面场景毁于一旦，他见到的是面目全非的她，而她根本无缘看见就握在手中的他。
　　只差几天就元旦了，她走进民航售票大厅伏到高高的服务台上填写购票申请表，脑海中突然响起那首歌“……和最爱的事情保持一段遥远的距离，就怕太靠近，就怕太多情，就怕意乱情迷后的冷清……”
　　……
　　一九九九年四月二十三日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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